第一批的五月桃

Yaba打電話給我，說要寄今年第一批五月桃給我。我當然知道這次第一批水蜜桃的收成，才四月底而已。
想到水蜜桃桃紅的色澤與咬下去溢出嘴邊的果汁，雖然我心裡也想吃，但考量到這是yaba和哥哥今年的首批成果，理應先送到市場上賣，讓他們空空的口袋，大抵才數千元的存款簿稍微能飽滿些，我不肯唸出地址。但yaba好像不太高興，把電話給哥哥聽。我認真的跟哥哥說明心意之後，哥哥仍然要求我唸出地址。
水蜜桃的珍貴，在於這種水果要有適合的溫度與濕度，因為家鄉的冷度、溫度都合適，所以家鄉的水蜜桃被桃園縣稱為「縣果」。所以他的珍貴在價錢上反映出來。
常常跟許多朋友聊起，家裡種植水蜜桃，大多數人的反應，都用眼神和垂涎的表情說明了水蜜桃的可口；但我心裡所想的是，到希望家裡不要種水蜜桃比較好。
以成本效益來評估，父親和哥哥們照顧和行銷水蜜桃的方式，真的是種了麻煩，不種又沒有別的事可做。
從民國55年奶奶為了子孫能適應未來的生活，能夠接受比較好的教育，毅然從雪霧鬧部落搬到了基國派部落。那時，土地私有化的概念已經興起了，不再像以前一樣，誰到了部落，沒有人要的墾地是可以占有，等遷移到了他處，原先的土地也不屬於你。所以，父親的土地就在雪霧鬧部落，從基國派部落開車來回大約要兩個小時半，意思就是說，照顧水蜜桃必須要來回兩個部落之間，花費的時間是每天2.5小時，雖然他們熟悉北橫的道路，隨山形蜿蜒而上的道路的油耗，冬天剪枝、春天疏果及初夏套袋，肥料、套袋成本及人工都是先欠著的。父親為此還投入了自己每月的老人年金，等到水蜜桃季節一到在一次歸還。這都是每年輪迴一次的。
再加上父親和哥哥不善於行銷，唯一的門道就是到大溪市場外圍擺攤零賣，靠著市場的婆婆媽媽們的購買，但常常因為水蜜桃高價，並非是傳統市場習慣的價格。水蜜桃也常常因為婆婆媽媽們的不小心，常常被捏傷，不到兩天水蜜桃的賣像就變得不好，變青變紫很容易。當然後面就是直接變爛了。
前幾年我還在部落裡當實習老師的時候，也幫著家人用網路、EMAIL賣過水蜜桃，朋友們總是熱情相挺，那一年的水蜜桃賣得還不錯。但很快的，學校實習結束，我也離開了部落到城市裡工作，父親的水蜜桃行銷也只能循著他們自己最熟悉的模式。
父親總是沾沾自喜於我們家是大溪的漢人城鎮中第一位泰雅族人在市場擺攤的，忍受了許多同族人的嘲諷(用販賣來換取金錢再換取生活所需不是傳統泰雅人所習慣的，會也很多的不好意思)，在大溪市場裡還頗具知名度。父親其他在雪霧鬧部落種植水蜜桃的親戚，大多是直接賣給盤商，盤商收購得假前通常是市價的五折、七折，親戚們販賣水蜜桃的成果也只是平衡一年來的人力、肥料、油料成本。要說小賺嗎?可能不到，只是夏季的水蜜桃賺取了一年的收入，平均之後，充其量只是還好有水蜜桃，不然我就不知道要種甚麼了。
哥哥在電話那頭催著要我的地址。首批的水蜜桃成果對我來說卻是沉重的抉擇。於是，我慢慢的念出我的地址，誠心誠意地謝謝他們對我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