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菜園有冤魂

父親一如往常，不管天氣有多冷，還是到菜園默默地工作。今天爸爸的工作是照顧五月桃，如剪枝或用竹子固定它。我很納悶，照理說我們家祖先從桃園後山雪霧鬧搬到現在居住的前山三民村來，應該沒有土地可開墾。除了跟同為泰雅的鄰居購買的建地以外，應該沒有地可以耕作。爸爸怎麼還有地種五月桃、媽媽種高麗菜呢？後來我才知道，原先菜園的主人是原住民，現在卻是漢人，土地是原住民的保留地，依法不得買給漢人，可是山上常常有這樣的行為。

　　為什麼漢人買主比丘尼會把土地借給我們種呢？原來裡頭藏了很大的秘密。這就是我今天要講的故事。比丘尼真是占我們的便宜，她們吃素，愛吃有機蔬菜，以每年可以大量索取高麗菜和五月桃來代替租金。明知該地是屬於原住民保留地，可是租約的契約對象是那個老比丘尼。我爸爸總是必恭必敬的、由衷的、感謝的，很卑微的納貢去。其實，那個地方是有冤鬼的地。

　　記得老人家曾提過日據時代的大嵙崁事件，日本人痛恨泰雅族人，視泰雅族人兇猛難纏、桀敖不馴，是台灣高砂族裡最難管的族群。復興鄉在日據時代被稱為大嵙崁地區，這裡被稱為基國派社。當爆發大嵙崁事件時，日軍討伐的對象，包括大嵙崁群、現在三峽的大豹社及馬武督群（新竹關西鎮）。我們這裡就屬與大嵙崁群裡的基國派社。事件發生表面上的原因是漢人進出山地頻繁，常常與我們發生衝突，甚至有腦丁和隘勇違反我們的傳統規範、侮辱原住民婦女，引起我們的反感，後來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殺漢人報復。老人家感嘆地說，事件背後更隱藏著日本圖謀我們的山林資源，所以大舉進攻我們的領域。

　　日軍防止的方法是部署軍隊，全力防止原住民出入大嵙崁，以致使我們無法到大嵙崁街(大溪)與漢人交換米、鹽、刀、劍等生活物品，而且還指定出入的道路，徘徊在指定道路的，馬上就被視為凶惡的蕃人，並做臨機處置，而且還不能拒絕日警檢查身體及所帶物品等等方法。日軍為了徹底防守我們，在部落較高的台地上設置駐在所，加派警力駐守，以便偵測任何關於部落的風吹草動，駐在所就是現在我們家的菜園。

　　部落老人家說，駐在所是個很不乾淨的地方，日軍常常在那裡處決“不安分”的泰雅人，所以很多為了保護部落、保護妻子的泰雅族人都在那裡被日本人殺死，那個地方死了不少英勇的祖先，所以對那個地方又敬又怕。加上我姐姐繪聲繪影的描述，她小時候只要經過菜園底下，都以跑百米的速度經過，以免被菜園的冤魂嚇到。起先我都沒有感覺，只覺得她們怎麼這麼膽小，不過有幾次晚上經過菜園底下，心裡都毛毛的，一路上唱聖歌，求上帝保護，沒想到我也很膽小。

　　菜園的陰氣確實很重，那個冤氣都會感染到經過的路人，但那裡可是我們家的生計之地呢。在那裡我們種植許多高麗菜、五月桃，然後到大溪鎮再賣給漢人吃。你們要小心喔，說不定現在你們嘴裡吃的蔬菜和水果，就是產自我家的菜園，充滿著泰雅族人冤死日本武士刀下的亡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