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距

「ay ay ay,cyux  mswa  kwara  ngasal  ta  la?!」

  (唉、唉、唉，我們的家到底怎麼了?)

大姊近乎老人一樣的口氣告訴我二哥的病情，不是肺結核就是肺癌。我知道她這樣的口氣，一定是逕自將爸爸的皮膚癌、自己手部的退化萎縮歸納為家族的厄運，才會像極了部落老人的口氣：「cyux  mswa  kwara  ngasal ta la?」

這句話中文翻譯是，「唉、唉、唉，我們的家到底怎麼了?」大姊還加上了宛如部落熟知文化的悲歎，當然，熟悉大姐日常幽默得我，會忍不住噗哧一笑當，甚至還跟妹妹一起取笑著她這種部落老人才有的口氣，一種熟知泰雅傳統文化的人會使用的口氣。

我連忙著解釋二哥、爸爸和她自己的病不是家族厄運，二哥是因為長期酗酒、沒有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爸爸的皮膚癌是因為長期曝曬在太陽下工作引起的皮膚病變。而她自己手部萎縮，也應該是他當水泥工搬運水泥和攪拌過度使用手部所引起的。在我試圖安撫她的不安情緒時，卻不斷思考自己與姐姐的差異，好像也代表著傳統和現代的差距。

對於生病和死亡，部落人總有自己的理解，還有關於夢的。以前還在部落生活的時候，夜半，總是會被爸爸的手機聲音吵醒，接著，就會聽到部落最新的消息和接下來爸媽對於這件事的討論。例如，某某yutas過世，爸媽就會接著說，「難怪某某某前幾天說了很怪的話，還慎重的說了再見。原來是跟我們道別啊。」或者是「難怪跟他說話他都沒有反應，原來他的靈魂已經先離開他的身體了。」這樣的對話間接透露著我們泰雅族人對於死亡和靈魂的種種概念。


關於夢。聽說，爸爸自從得了皮膚癌，就夢見yaki Lawa來看他，是不放心他，這麼嚴重的病，yaki特別從靈界來，出現在夢裡為他加油。還有妹妹，在她最病的時候，媽媽常讓去夢裡鼓勵他，撫摸她的額頭，看著她。雖然很多時候，我也是這麼想在夢裡看到已經過去的長輩，想在夢裡看到媽媽，但媽媽從不在我夢裡出現。難道是媽媽只認得部落的路，無法找到遠離部落生活的我嗎？若以這樣的思考，靈魂都可以進出靈界與人的夢，為何到不了不在部落的我的夢裡。我也曾經病到昏厥被送到醫院過。

說回到長我八歲的大姊那宛如耆老的說話口氣。

她說：「感謝主，我一直禱告。」

二哥的病不是肺結核也不是肺癌，只是肺炎。也已經從隔離病房轉到普通病房了。看來，泰雅傳統和基督宗教交相影響的生活，是部落人常態。而我，遠離部落，不受傳統規範，一直處在質疑宗教的我，跟部落的差異越來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