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10月 25, 2013

文化作為一種資本

Bourdieu 在《實作理論綱要》一書的開頭就指出了人類學家(我想其實也不只人類學家,還有社會學家、歷史學家等等學術研究類別)常常不自覺會掉入的胡同。也就是人類學家如果只是以觀察而排除在該社會中的真實生活,他與研究對象的關係就含有理論扭曲的成分,很容易只對實作進行詮釋型表述(hermeneutic representation),而把社會關係化約成解碼的操作。這讓我想到前兩周徐達老師課堂上所說的,特別是上個禮拜討論到「柯恩偷羊」的故事,如果只是鉅細靡遺的論是柏柏人如何衝進柯恩的家,殺死他二位客人、柯恩如何死裡逃生,如何和馬穆什人的領袖一起到柏柏人的聚落運用傳統規範向襲擊柯恩家的部落討回了500隻上好的羊作為補償等等,而忽略了非洲部族間相處的的規則,這也是法國殖民者不相信甚至無法理解的規範。這樣的文字描述僅止於一個充滿異國風情的「鄉野奇談」,而不是一個能夠彰顯出族群差異、殖民帝國心態、傳統規則、柏柏人與馬穆什人衝突和協商的部族關係等等意義的珍貴民族志。回到Bourdieu,他所說的人類學家僅只以觀察而排除在所觀察社會活動的真實演出之外,也就是研究者自己看不到自己看待研究對象的觀點究竟有哪些限制,而在不知不覺中強加了一些論述在研究對象中。

在上述看起相當困難的人類學田野的詮釋(這是以葛茲的話來說),或者是在田野中如何不失客觀又不讓自己遊走「我行我素」的自我表述內(這是以Bourdieu的話來說) 。Bourdieu在《實作理論綱要》中提到了多種實作方法,可以讓研究者在「既不會帶出有關身體或世界的表述,更不會帶出自己和世界的關係,即所謂的世界是需要「主動涉入」的。」他在第三章中「孕生型圖式和實作邏輯—限度裡的創發」就提出許多概念,更細緻的分析、拆解田野,例如農民曆、柏柏人的社會組織圖、婦女工作曆、烹調曆、陶器、陶器、乾季的一天結構等等,或者說從這些田野中發現了更細緻的分析,提出如概要的錯覺、反向復合和否認、巫術實作的雙關性、邏輯的化約等等概念。他在第四章(也是我覺得有趣的章節)提到「俗見」(doxa),用以和「正統」和「異端」的信念區別、象徵資本和支配的模式。可以用在我有意書寫博士論文方向的討論,也就是我想書寫有關於「雅美族人地下屋及其儀式做為文化資產的矛盾」當中。
俗見是當客觀秩序與主觀原則若是對應到幾乎完美時,自然世界和社會世界理所當然的不證自明性,也因此在意見場域裡是論述正面(正統與異端)交鋒的地方,在此,假若放在雅美族人地下屋60年代地下屋國宅化浪潮中,當時的俗見、正統、異端是甚麼?又落在當代文化資產保存方興未艾的浪潮當中,現在的俗見、正統、異端又是甚麼?而國家的視角和在地族人又出現了哪些意見,是否是相互交錯或說混雜的論述?進一步的說,如果過往被視為勤勞、有能力的人才能夠建造的地下屋是能夠展現雅美族人的象徵資本,那麼,當雅美族人逐漸進入資本主義世界、貨幣市場,象徵資本逐漸沒有意義、或者其所代表的尊榮、勇氣、勤奮或者是可能帶來的回饋的象徵資本再也不重要的時候,地下屋作為文化資產在族人眼中被賦予了甚麼意見?可以當作個人博物館?民宿?文化旅遊的景點…..或者是甚麼,而當地下屋被族人這樣期待時,是不是象徵資本已經在資本主義下文化資本的路上?或者兩者兼具,更精確的說是把經濟資本用象徵資本來掩護,賦予其正當性。
最後是支配的模式,由政府出錢補助修繕的地下屋(每戶40-60萬元),而規定應該把房屋修繕成所謂「傳統」的樣式。從這個層面看,絕對是國家以經濟力量對雅美族人修繕地下屋有著權力支配關係,但這種不能說破的,充滿迷魅的模糊空間使的雅美族人能夠繼續修繕維護自己的地下屋,進行地下屋作為經濟資本的可能發展,另方面,更是國家用最正當的理由—保存珍貴的世界級文化資產所進行的支配。這樣的權利支配關係,讓族人和國家文化行政部們一直存在著衝突,甚至這種支配也會造成族群內部不同部落、家族及個人的矛盾。出現了諸如為何A家才修繕一點點,B家修繕這麼多,但是補助款卻是一樣的,進而產生這是不公平的思考,種種問題積累成衝突。大體而言,這周讀Bourdieu帶給我許多的思考,還待我進一步的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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